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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卷 第二章 拯救名匠 面见吴王

立刻,鬼谷子又发觉自己乐极生悲了,因为他忽然发觉,笑也是需要力气的,他这么笑了一会,肚子便咕咕的响得越发厉害,饥饿的滋味,竟与被人吃掉的滋味一般难受。鬼谷子这才明白,“不吃人间烟火”果然是仙家之道首要一环,冲不破这个关口,任你神通盖世,亦不过是吃饭的神仙而已。鬼谷子在郊山上清宫,随老子学艺的三年,每日仅吃一碗饭,但外加一个古怪的果子,这果子形状很小,但吃进肚子却会胀大,吃一个便终日不觉饥饿。但此时那来这古怪的果子,要填饱肚子便非要到有人聚居之地,要吃饭就必须银两,但鬼谷子上郊山是空空如也,下部山也是空空如也,他身上除了一件并不值钱的衣服,便连银两的气味也没有。没有银两便没有饭吃,没有饭吃便必定活不下去,什么完成师傅老子的心愿,什么仗艺行快江湖,什么妙演天机人道,什么寻觅潜龙进而一举而成潜龙发脉祖师,那是想也休想了!鬼谷子忽然明白了这个人生最起码的道理。此时天色已接近昏黑,四野一片迷蒙空寂。鬼谷子终于明白,无论如何,先要填饱肚子,然后设法弄点银两,以便可以生活下去,否则的话,一切均成了镜花水月。鬼谷子心动意萌,意萌则力生,他此时真气激荡,便身如箭矢的向远处露出灯光的地方,疾射而去。鬼谷子风驰电掣,片刻已掠近有灯光的地方,原来那并非灯光,而是火光,而且是熊熊的火光,在一座高达三百丈的山峰之巅冒了出来,在夜色中,烧红了小半边天,分外夺目。

鬼谷子一见,心中大奇,暗道:山峰之巅,人迹罕至,为何会有人燃起熊熊烈火?他心性好奇,这一发现,便连肚腹饥饿也忘记了。他心念刚动,身形便不可抑止的向那山峰之巅射去。鬼谷子此时尚年仅十七岁,尚属大孩子,平常的少年人上此三百丈山峰,少说也须半天,但鬼谷子的乾坤诀第三式“龙破乾坤”尚未走完,他的身子已抵山巅上了。虽然是夜色膝俄,但在此时的鬼谷子眼中,一切却尽现,明如白昼,因为此时他的内力,已足与百年高手相较了,鬼谷子放眼望去,但见遍山茂林修竹,清泉飞瀑,虽正处夏日,却凉爽如秋,令人心神大振。鬼谷子忽然想起一首他念过的咏景诗,诗道:参差楼阁起高岗,半为烟遮半树藏,百道泉源飞瀑布,四围山色蘸幽重,暗道:莫非便是咏此山么?若如是,则此山应属吴国的德清郡地域了,鬼谷子自幼精读天文地理,随老子修炼乾坤诀后,心思大进,灵很勃发,一理通百理明,于天下大势形胜了如指掌,不料行走江湖,这等天文地理学识也派上用场。鬼谷子略一停留间,正欲向火光处走去,忽然有男女的说话声,从火光熊熊处传了过来。只听女子的声音道:“干郎!这炉火已烧了整整三月,为什么铁始终未熔化?吴王限期将届,剑铸不成,干氏满门还有命么?”

隔了一会,又听男子的声音道:“我想起来了,记得我的恩师曾经说过,若逢金铁不销熔,以人入炉即可……”说罢,男子似有所动作。那女子立刻惊叫道:“相公,你做什么?你这跳进炉里,还有命吗?”

那男子苦笑道:“金铁不销,以人入炉即可,我若入炉,剑或可铸成,我虽死了,但尚可保存你母子二人生命,我不入炉,剑铸不成,吴王限期已到,干氏一门,便无人幸存了!娘子,我不入炉,谁入炉?”

那女子哭道:“若真要以人入炉,剑方可铸成,那就由妾身入吧!相公万万要保住生命啊!”

那男子决然道:“万万不可!”

那女子道:“为甚不可!”

那男子道:“娘子已身怀干氏血脉,娘子身亡,便即我干氏断绝香灯矣,因此万万不可……娘子不必拦我,我入炉之后,娘子切莫悲伤犹豫,立刻催猛火力,剑或许一举可铸成,你母子生命便可保存矣。”

那女子一听,不由没了主意,但生离死别,不禁放声大哭,那男子猛一咬牙,纵身便向熊熊的熔炉跳去。鬼谷子此时与那熔炉相隔近五十丈,而且那男子说跳就跳,当世中简直无人可以救他的生命了。鬼谷子心中不由大骇,暗道:人乃肉身,跳进这熊熊的熔炉,还有命么?只怕连骨头也烧溶了!他心中有阻止之意,心念刚发,那乾坤诀第四式“龙化乾坤”立刻发动,只见他身如九天而降的飞龙,隔了约五十丈,一划而至,刚好在烘炉旁边把那男子挡住,随手一挥,那男子便身不由己,飞退三丈,余势不止,又蹬蹬的连退半丈,恰恰直到那女子身边,才勉强稳住了脚步。鬼谷子又一划而至,站在那男女面前,呵呵一笑道:“这位大哥,好好的,为什偏向熊熊的火炉跳?不怕连骨头也烤焦了?”

那男子瞪了鬼谷子一眼,他被鬼谷子这绝顶神功弄呆了,但却没有丝毫的感激,反而连连顿脚道:“你知道吗?你救了我一命,却把她母子二人的生命断送了!”

鬼谷子不由一怔道:“这位大嫂好端端的,她为什么会送命?”

那男子叹了口气,苦笑道:“少侠可知,这是吴国的地方?”

鬼谷子点点头道:“知道,这的确是吴国的地方,但这又如何?天地生物,万物皆有生意繁衍之权,谁敢平白断送人的生命?”’那男子道:“少侠听过天下莫非皇上这话么?王要臣死,臣不敢不死,臣要民亡,民不得不亡,这是现下时势的规条,况且要我干氏一脉断绝的人,是当今吴王阁问,试问普天下谁可幸免?”

鬼谷子道:“那吴王阁问为甚要你干氏一门的生命?”

那男子叹了口气道:“少侠听说过当世有神剑始祖这事么?”

鬼谷子点点头道:“原来不知,但后来曾听师傅老子他提及,说吴国境内,有铸剑之祖,其人一出,天下剑器尽皆黯然无光,莫非大哥你与这铸剑之祖有什么渊源?”

此时那女子插口道:“少侠啊!妾看你满脸正气,不似弄好之人,也不怕实话告知,相公他姓干名将,便是铸剑始祖的嫡传弟子…

··咽此才惹上这杀身之祸!”

这时,那男子长叹口气,道:“实不相瞒,我果然便是那神剑始祖的嫡传弟子,姓干名将,她是我娘子,姓莫名邪,夫妻俩靠铸剑为生,虽然贫苦渡日,但因铸出的剑器不同凡响,天下知名,心也满足。不幸我夫妻俩人,所铸的剑器传人吴王宫中,吴王阁间亲自验看,果然锋利无比,便下令把我夫妻俩人带进王宫。哎,祸事也就由此而起了。”

鬼谷子奇道:“那吴王阁间看来是重武之人,知道大哥有此铸剑神术,只有重重打赏,为吴国臣民效力,为什么会有大祸?”

那男子——干将苦笑道:“吴王阁问不错是重武之人,但性极专横,不容于天下万物,他一见我夫妻俩铸的剑,便有心永远据为一己私有,他下令说,你夫妻的铸剑手艺果然精湛,但你俩人皆为吴国子民,只能为吴国铸剑,因此寡人令你夫妻二人,半年之内,必须铸出一对削铁如泥,吹风断发,且能飞起杀人的宝剑,若铸不成,寡人便要拿你干氏满门的人头啦!如今已将届半年矣,若交不出这对宝剑,干某满门还有命吗?少侠你说,干某是否亦该跳进烘炉,以一身换取满门几口的生命!”

干将的娘子一莫邪亦流泪道:“相公知道妾已有身孕,他以身殉剑的心就更坚决了!哎,相公一生以铸剑为荣,不料他到底要死在这铸剑两字上面……”莫邪说着,悲伤之极,已泣不成声。鬼谷子平生最怕听闻女人的哭声,因为他自幼便被舅母的哭声吓怕了,舅母每次拿鞭子抽他,总是哭着大叫道:“打!打!

为了你舅舅的前程着想,舅母不得不狠心打你啊!”鬼谷子一听舅母的哭叫,便连反抗的念头也打消了,最后实在忍受不住了,便偷偷逃走。这时他一听莫邪的哭声,登时心神大乱,连忙摇头摆手道:“莫哭!莫哭!大嫂莫哭!一哭便连鬼娃儿也变脓包了!”

干将一听他自称“鬼娃儿”,想起他刚才救人露的一手绝顶神功,不由奇道:“少侠原来姓鬼,这名字古怪得很啊,未知少侠的师傅是谁?”

鬼谷子被莫邪的哭声弄得心神大乱,不由冲口而出道:“师傅他吗?便是老子他。”

干将更奇道:“原来少侠的师傅是你的亲爹,家传绝学,这便难怪如此精湛了!”

鬼谷子又好笑又好气道:“干大哥为甚说我师傅便是我亲爹?”

干将道:“世人皆称亲爹作老子,你既说师傅是老子,不是亲爹是什么?”

鬼谷子不由失笑道:“这老子非那老子也,那老子一介文土,早已撒手尘世,这老子却长命百岁,与天同寿,你说我师傅是那老子还是这老子?”

干将呆了,喃喃道:“少快这老子那老子的,到底谁是你的师傅老子?”

莫邪此时却忽然不哭了,她心思大概比干将聪慧,因此立刻便醒悟,因而一线希望油然而生,也就收泪不哭了,她眼神一亮,盯着鬼谷子道:“少侠的师傅,莫非便是世称得道老祖的老子李耳吗?”

鬼谷子笑道:“我也不知师傅是否是那个得道老祖,但师傅的本事厉害得很,他叫老子李耳,却是真的。”

干将、莫邪夫妻两人一听,均不由耸然动容道:“老子乃天地老祖,亦即乾坤老祖,少侠竟然是老子的嫡传弟子,少侠现身世上,这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啊!”

鬼谷子笑道:“什么惊天动地大事?我叫鬼谷子,师傅老子他称我作鬼娃儿而已,有什么了不起之处?”

莫邪见鬼谷子是老子的传人,心中顿萌一线生机,因此连悲伤也暂时忘记了,她连忙向鬼谷子道:“听说老子的乾坤奇学惊天动地,上晓大机,下悉地理,中察人衰,举凡世上和吉凶祸福,皆可弹指立判。鬼少侠既然是老子的嫡传弟子,想必定精这门学问,请少快大仁大义,替妾夫妻二人卜运,指点趋吉避祸的妙法,妾夫妻二人没齿难忘。”

莫邪说着,悲从中来,不禁又盈盈欲哭。鬼谷子一见,心中不由大惊,生怕莫邪又再哭将起来,他的目力奇佳,又在熊熊的炉火映照下,莫邪的神色自然瞒不过他的眼睛,鬼谷子心一慌,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,先答应了再作计较,他忙道:“干将大嫂切莫哭将起来,我鬼谷子替你卜算吧了。”

这话说出口,鬼谷子见于将、莫邪夫妻俩满脸希冀,等待他的“妙法”指点迷津,这才着慌起来,暗道师傅老子他从未向我讲授这等替人卜算之术,他只道天地万物奥秘,一切皆隐于乾坤诀中,不妙,不妙,这临阵才思用兵,替人卜算,这如何去从乾坤快中寻获秘诀?鬼谷子心中一急,心动意萌,他眼前忽地便闪过乾坤诀中第十二式“乾坤运行”

的深奥妙法,于是“乾变为羿”、“二变为良”、“三变为坤”、“坤变为震”……乾坤幻化,万物升腾,—一在鬼谷子眼前浮现出来,他微一沉吟,眼神便墓地亮了,乾坤万物尚且可知奥秘,更何况一人一物的命运吉凶?鬼谷子心动意生,意生念萌,他目中忽然射出精光灼灼,投在于将和莫邪脸上,好一会沉吟不语,未了却又微微一笑,轻声道:“果然是乾坤奇学,师傅老子他到底没有骗我。”

莫邪一听大喜道:“少侠已瞧出端倪了吗?”

鬼谷子点点头道:“果然已瞧出端倪!”

莫邪忙道:“那请少侠快说啊!”

鬼谷子向莫邪微微一笑道:“干大嫂头圆额平骨细,唇红齿白发乌,行而正,坐而静,神清气和,乃长寿享子承欢膝下之相,又何必多问什么?”

莫邪一听,却不喜悦,立刻扈和道:“然则相公他又如何?尚清少快不吝赐告!”

鬼谷子一听,却目注干将,良久沉吟不语,似甚感为难,欲说欲不说。干将见状,不由呵呵一笑道:“干某死都不惧了,还怕什么?就算有甚三灾之祸,少侠但请直说无妨。”

鬼谷子叹了口气,道:“干大哥印堂黑灰,又山林低陷,只恐大大不妙。”

莫邪大惊道:“有甚不妙?”

鬼谷子道“非死即伤,只怕难逃七七四十九日!”

莫邪咬唇道:“为什么”

鬼谷子叹了口气道:“印堂即人之命宫,命宫黑灰,乃主非死即伤,又山林乃人之福德宫,受祖宗风水及福荫主宰,若山林高耸,则虽有三灾之祸,亦可逢凶化吉,因风水龙脉之力无穷也,但若山林低陷,乃主祖宗风水破败,稍有小灾小困,亦足致杀身大祸!”

莫邪一听,不由沈道:“怪道相公目下灾祸不断,原来天数运命注定,他若有三长两短,教莫邪和未出世的孩儿如何过日子,少侠大仁大义,既已瞧破天机,难道便不能概伸援手,解救一二吗?”

鬼谷子直皱眉头,似大感为难。干将淡然一笑道:“娘子不须悲伤,生死有命,只要能保住你母子生命,干某虽一死又有何憾哉!”

莫邪抽泣不止,向鬼谷子苦苦哀求,直把鬼谷子弄得心烦意乱,心中不由道:“干大哥夫妻恩爱,孩子又将出世,可怜却难睹亲父的慈爱,那吴王阁间,怎地如此蛮横,铸剑不成,便要灭人一族?这等凶人,显然又比那吃人的老树妖可怕多了。”

莫邪仍在哭泣不止,干将反而安慰着她,鬼谷子见状,心中又老大不忍,不由发狠道:“虽然师傅老子曾道乾坤运行,不可逆转,人之命运,更不可更改,但眼见我鬼谷子出道便碰上这等不平事,遇上这对可怜夫妻,说不得也要与这乾坤运命斗上一斗,看能否把其中的玄关冲破。”

鬼谷子心中发狠,意念顿生,心中不由接连掠过“龙破乾坤”、“龙化乾坤”诸武,他眼神不由一亮,暗道:盘龙既然可以破解乾坤,那大地潜龙为什么不可以逆转厄运?且看潜龙地脉,是否可以改变干氏一脉的悲惨命运。鬼谷子这般转念,便不待莫邪再苦苦相求,决然道:“干大嫂莫悲伤,我鬼谷子身世凄凉,曾发誓救助天下所有凄凉人,今日适逢其会,身负乾坤大法,便试试与那暴君吴王阁间斗上一斗吧!也且看能否替干大哥化解厄运!”

莫邪一听,连忙向鬼谷子道谢,干将却叹了口气,苦笑道:“吴王阁问手掌千军万马,精英武士汇集如云,少侠你虽神功盖世,亦决难与一国之君抗衡吧……再说干某的大祸已临,炉中灵剑若铸造不成,三日后便届三月限期,吴王令旨飞下,干某一门,便十个人头也掉下了,更别说什么去化解厄运。哎!”

莫邪不肯放过一线希望,向干将鸣道:“鬼少侠既然是老子的嫡传弟子,何等样人!

总会有妙法施救,相公又何必先自气馁,挫折自家信心一个志!”

干将苦笑道:“蚂蚁尚且偷生,何况是人?但事到如今,委实已生无可生,我才萌以身殉剑之念,不然,如何保住你母子二人生命?”

鬼谷子心中暗道:“莫邪虽是女子,有女子喜流泪的弱点,但与她的夫郎干将比较起来,她的性子其实坚强多了,人一死不难,最难的是如何在逆境中求生.就凭此点,莫邪比干将便稍胜一筹了;”鬼谷子这般转念,助干将夫妇解脱厄运的心念便更坚决,暗道:目下最重要的是先行争取施救的时间,这就必须助他练成宝剑,向吴王阎间交差,然后才可从容行事,鬼谷子转念及此,眼神喜地一亮,他忽然向于将道:“干大哥,你刚才说,若金铁不销熔,以人委之即可,这于是谁说的?”

于将苦笑义;”这是恩师临绔前口授,也是他总结毕生铸剑经验之谈,必然有其真知卓见。”

鬼谷子眼前忽地闪现乾坤决中’龙化乾坤”一式,心中便登时雪亮,他微微一笑道:“于大哥的师傅,想必是铸剑奇人,他所说的金铁不销熔,以人委之这话,自然有其道理,不过,人的包含物很多,四肢躯体固然是其中之一,但毛发、指甲一类微小物体,岂非亦人体一部份?干大哥为何不从这点去思索?”

干将一听,怔怔的沉吟不语,他以身殉剑的绝望之法,似乎尚未转过弯来。莫邪却眼珠一转,当即毫不犹豫,立刻拔出利剪,剪下自己的头发和指甲,投入炉中。但听轰的一声响,烘炉中的金铁立刻便销熔,不久金铁便沸腾了。干将一见,精神登时一振,向鬼谷子深深一揖道:“多谢少侠指点,若因此练成宝剑,便犹如救了干氏一门生命矣!”

鬼谷子微笑道:“谢我什么?全亏干大嫂聪慧而已!”

不知不觉,鬼谷子在干将夫妇炼剑的烘炉旁边,已逗留了整整半个晚上,他暗松口气,这才想起自己是寻吃来的,这一下醒悟,肚子便咕咕的响得更厉害了。他到底还是大孩子,当专注的心神一松,脸上便露出令人可笑又可怜的馋相来了。干将此时见金铁销熔,宝剑或可炼成,生机已露,登时精神大振,跑过去挤力猛拉风箱,加大火力,以求一举铸成宝剑。莫邪心细如发,人又聪慧,一见鬼谷子的模样,便立刻明白鬼谷子的心意,暗道:他必定是过不了“君子不乞人之食”这一关口了,她也不去点破,只若无其事的忽然道:“相公,妾今早留下的两块烧饼,若你不吃,又无人吃,便白白浪费了,这却如何是好?”

干将这时正拼力猛拉风箱,莫邪的说话声不大,似乎并非向他说的,他又如何听得到?莫邪也不理干将是否听见,又接连说了两次,末了更气道:“哎,白白浪费了真可。潜,须知盘中餐,粒粒皆辛苦啊!”

莫邪说的话,鬼谷于自然听得一清二楚,他见干将不答话,心中不由暗道:假如我有一位干大嫂这样的娘亲,不,或者是姐姐,又或者是如干大哥、干大嫂这般的神仙侠侣,饥饿时有人招呼,那该多美妙?这干大哥身在福中不知福,怎的不答话?鬼谷子这般思忖,肚子响得更厉害了,终于忍不住。悄声道:“干大嫂,你莫叹惜,假如真的没人吃,我鬼谷子便替你吃了吧!”

干大嫂轻轻一笑,道:“既然鬼少侠肯帮这个忙,那便多谢你了!”她说着,也不待鬼谷子再有所表示,立刻转身走入烘炉侧的一间用竹搭成的屋子,很快又走了出来,她手上拿着两块烧饼。烧饼热腾腾香喷喷的,显然是新鲜的,说不定还是干将夫妻俩人的晚餐。莫邪把烧饼递给鬼谷子,还端上一大碗白粥。鬼谷子此时饿极了,也不去思索这白粥烧饼到底是否人家吃剩的,他接了过来,呵呵的一笑:“干大嫂,帮这个忙,我鬼谷子很愿意!”说着也就大嚼起来,既然是帮忙吃,鬼谷子有这个借口,吃得也就分外香甜。莫邪见了,微叹口气,走进竹屋,又拿来两块烧饼,故作轻松好道:“鬼少快既然这般愿意帮忙,便把这个忙帮到底吧!”

鬼谷子正吃得高兴,很快便把两块烧饼啃光了,正嫌稍少了一点,一见又有“忙”可帮,连忙笑道:“是,愿意,愿意极了!这个忙好帮极了!”

鬼谷子很,快又把两块烧饼吃得一干二净,那碗白粥也呼嘻嘻的喝进肚子里,他把油嘴一抹对,拍了拍肚子,笑道:“舒服!

舒服!我鬼谷子三年来,未尝过这种暖洋洋的滋味了……咦?对了,这烧饼的味道这般美妙,为什么干大哥他不肯吃?而巨白粥的味道也好极了,干大哥当真身在福中不知福!”

莫邪这时才微叹口气,。悄声道:“你干大哥并非身在福中不知福,也并非不肯吃,而是不忍吃,也不能吃!哎,不说这些啦!”

莫邪似有满腔愁苦,但一想说出来徒惹鬼谷子难过,便住口不说了。鬼谷子心中本就灵慧已极,他刚才不过是饿昏了头,才一时忽略了其中的奥秘,此地他一听莫邪的话,再一看她的神色,便忽然豁然而悟,他不禁失声道:“原来我吃的并非吃剩的,而是干大嫂你一家子的晚餐!你为了令我吃得心安,才故意这般说的,我吃了你们的晚餐,你们今晚吃什么?”

莫邪不料鬼谷子灵慧如此,立刻就被他瞧破了自己的窘况,心道:这大娃儿神眼惊人,如何瞒得过他,无奈苦涩的一笑道:“少侠不必难过,我夫妻俩是成年人,便少吃一顿,挺一挺便挨过去了。”

鬼谷子急道:“这不行啊,干大嫂快去另做,这看炉火的功夫,我代替你便了。”

莫邪不由微叹了口气,道:“实不相瞒少侠,我夫妻俩的口粮,便只剩这四块烧饼和一碗白粥了,要待三日后交出宝剑,期望吴王阁问有些打赏,才有活命口粮了……”莫邪说着.悲从中来,不由味嘘不已。鬼谷子登时目瞪口呆,好一会才喃喃道:“不妙!不妙,大大不妙!我一下子便把你们大小三人三日的口粮吃了,这却如何是好,这三日的时光你们怎么挨过去?但你们既然以铸剑为生,为什么不把其他铸出的剑器卖了,好换回活命的口粮?”

莫邪苦笑道:“吴王阁问有令旨下,但凡是我夫妇铸出的刀剑,民间一律不准买卖,只能卖给他阁间一个人,违令者杀毋赦,这令旨一下,吴国境内,还有谁敢买干氏的剑器?而且吴王事先也只准我夫妇俩带备三个月的口量,吴国境内,皆贴了告示,不准卖粮食给我们夫妇。”

鬼谷子吃惊道:“那吴玉为什么只准你们带三个月口粮?”

莫邪苦笑道:“吴王说,三月乃铸剑限期,三月内着铸成剑,他自然有赏,三月内若铸造不成,那就算有万斤粮食,我夫妻俩也没法吃了!”

鬼谷子道:“为什么没法吃?”

莫邪咬牙道:“三月限期一到,剑铸不成,我夫妻俩的人头便须落地,人的脑袋掉下了,还用去吃口粮吗?”

鬼谷子一听,不由怒道:“不料世间竟有如此凶残的君主……

倒是我鬼谷子把你夫妇俩害苦了,我真该死,怎能一口吃掉了人家活命的口粮!”

莫邪反而安慰鬼谷子道:“少快不必内疚,也千万莫生怒乱嚷,这山上隐有吴王派来监视我夫妻的密探,若传到吴王耳中,你还有命吗?只须在这三日内铸出剑来,我夫妻便有希望了。”

鬼谷子一听,登时作声不得,他并非怕了吴王那些密探,他自信打不过逃走必定可以,但如此一来,侵害了干大哥夫妻俩了。鬼谷子心念电转,暗道:为今之计,只有助于大哥夫妻尽快铸出宝剑,他夫妻才有生路了。鬼谷子心中这般转念,意生则真气激荡,乾坤诀中的“大地演衍”一式,自然而然浮于脑中,他眼珠一亮,暗道:大地潜龙,可令一国之运演变,难道便不能造就区区一柄剑器吗!鬼谷子目中忽尔精光四射,因为他忽然想起师傅老子当日曾以“请龙大法”,助他以龙气打通全身经脉,内力足抵百年苦练,同时又以潜龙镇压老树妖的邪戾凶气,一箭双雕,惊天动地。鬼谷子心想:师傅既能以请龙大法,助我鬼谷子成功,鬼谷子今日为甚不能以此大法,助干大哥夫妇铸出宝剑,以解厄运?这便算是鬼谷子报答人家一饭之恩的酬劳吧!鬼谷子当下心意已决,他忽然飞身而起,一掠而上旁边三十丈巨石之巅,顺烘炉所在的方位,向四面八方审视一番,心中不由墓地一沉。

但见此峰气势雄厚,来龙踊跃奔腾,前面依山朝水,秀丽之极,但秀丽则秀丽矣,却是花假之地,大地潜龙,自北而来,闪避此峰而去,此峰恰处真龙之旁,绝非旺地,用之必家破人亡!鬼谷子又向烘炉四周审视,只见炉口座东向西,心中又猛吃一惊,暗道:按“寻龙乾坤决”中伏表八卦方位,东属震、西属兑,座东向西,即座震向兑,又“坤变为震”、“坤”即地也,地若震则根基动摇,炼剑烘炉,恰处大凶绝命之位。鬼谷子不由摇头叹息道:“大格花假,小格败绝,干大哥选此山炼剑,炉位不辨吉凶,于此炼剑,岂得不凶煞败绝,就算侥幸成事,炼成宝剑,其煞气亦必危及主人,干氏一门,行将灭绝矣……

这却如何是好?”

鬼谷子转念又暗想:师傅老子曾屡戒勿逆天机,如此大凶大险之地,干氏一门,分明气数已尽,若横加逆转,岂非触犯天条,祸及我鬼谷子一生么?但若撒手不理,则铸剑世家,干氏一门,势将灭绝!这却又如何是好?鬼谷子霎间心念电转,不由一阵犹豫,凝立巨石之上,片刻僵住不动。下面的莫邪见状,轻声叫道:“鬼少侠!可瞧出什么妙法施救么?”

鬼谷子一听,蓦地想起莫邪已怀身孕,若有什不测,肚腹内小生命,亦必惨遭祸害,鬼谷子念及此处,不由咬牙暗道:鬼谷子啊鬼谷子!你曾发誓救助天下可怜人,这未及见天日的小生命,是最可怜的事,你难道因一己私利,便坐视不救?这还算什么走江湖行侠仗义?算什么乾坤潜龙发脉之祖?呸!这简直比天下最胆小自私的人也不如。鬼谷子排命寻找理由借口,为自己冒犯天条辩解,又狠狠咒骂了自己的人性劣根一会,便一跃而下,掠到莫邪面前,毅然决然的道:“干大嫂放心,情势虽然凶险,但有鬼谷子在此,决不会坐视干氏一门任由运命摆布!”

莫邪一听,心中又惊又鼓舞,暗道:他此时神情肃穆,意态决然,哪像一位大娃儿!倒似一位行侠江糊的大侠士,果然不愧是得道乾坤老祖的传人,我夫妇俩有幸遇上他,当真是如逢救星了,但他言中隐隐露出忧虑,莫非大数注定,干氏一门难逃此劫数吗?莫邪心中惊喜参半,忙道:“多谢鬼少侠慨伸援手相救,但不知少侠有何妙法,助干氏一门脱此厄运?”

鬼谷子微一沉吟,便忽然道:“请问干大哥生辰八字若干?”

莫邪对夫郎的生辰八字,自然一清二楚,当下不假思索便道:“相公乃景王六年三月初七亥时出世。”

鬼谷子沉吟道:“景王六年即庚寅年属虎,虎不容于龙,时正丙辰年属龙,龙虎相克,今年对于大哥来说乃大凶之年。”

莫邪惊道:“有什么法子解救?”

鬼谷子不答,却又道:“那干大嫂生辰八字若干?能见告吗?”

莫邪一听,俏脸不由一红,她虽为人妇,但年方虚渡二十,比鬼谷子其实大不了多少,而且俗例相戒,女子的生辰八字,绝对不宜向陌生男子随便直道。不过莫邪到底是江湖儿女,目下情势紧逼,也不容她忸泥作态,便坦然道:“妾身乃景王十二年五月初三寅时出世!”

鬼谷子微一沉吟,脸上忽有喜色,道:“景王十二年即丙申年属猴,猴乃乾坤大地之祖,正好承接大地潜龙之脉气!当真是十凶一吉,百浊一清,干氏血脉有救矣!”

莫邪一听,不由大感惊奇,不知鬼谷子在弄什么玄虚把戏。鬼谷子也不理莫邪的反应,他仰头向天空一看,立刻沉声道:“子时将届矣!此乃雨辰龙年潜龙龙气至旺之时,成败得失,干氏一门吉凶祸福,便全凭此一举矣……干大嫂,你。快去炉的西面一丈远处坐下,切记坐西向东,与熔炉座向相反!”

莫邪忙道:“为甚定要坐西向东,与熔炉方位相反?”

鬼谷子沉声道:“东乃震位,绝命大凶,西乃兑位,生气大旺,因此坐西向东或可逃过血灾之危!”

莫邪一听,不由大惊道:“那相公此时正好坐在炉口,拉动风箱,岂非座东向西,坐正大凶绝命之位?为甚不能令他亦同坐西位,逃过此劫?”

鬼谷子知干将、莫邪患难夫妻恩爱,决不忍自己独坐,不由叹了口气,苦笑道:“干大哥凶险败绝之数已定,夫复何言?西位生气至旺,但时值龙年,龙虎相克,虎年之人,决不能坐上西位,唯猴年之人,方可坐上也,况且干氏一门,皆逢大凶劫数,但能保住干门一点血脉,已属万幸,稍一不测,便当满门灭绝!干大嫂千万莫再犹豫,速速坐上西位。”

莫邪此时对鬼谷子甚为信服,但因此更不忍抛下干将而独自走去“西面生气之位”,她痴痴的望着在炉口旁的干将,不肯移动脚步.倒似是生离死别之时了。八团紫气冉冉飘到峰谷这面熔炉上空,忽然呼的一下汇聚成团,再四周幻化开来,赫然是一尾紫色的云龙,紫色云龙盘旋一会,先是突然一沉,在莫邪所坐的西方兑位降了下去。凝住不能稍动,(少了一句)怕好心人反坏了大事矣;不料紫色云龙撞上莫邪肚腹之处,莫邪却绝无痛苦,反觉肚腹之处一阵暖洋洋的,如沐甘露,心中忽然再无任何恨怨哀伤,但感心境一派祥和,她登时呆呆的一动也不想动了。紫色云龙向莫邪的西方花位一沉,不久又飘然而升,直抵熔炉上空,绕炉急速的旋统起来,忽地一分为二,向熊熊的炼剑炉一沉而进,其势快如闪电。鬼谷子一见,当即厉声高颂道:“龙气入炉,造就千古名剑,消灭解祸,除尽天下妖邪……”鬼谷子颂喝声未落,半空中忽地响起两声惊雷,隆隆回响,犹如虎啸龙吟。此时干将正排力猛技风箱,加大炉中火力,企求尽快炼出宝剑,好向吴王阁间交差,他对鬼谷子和莫邪的动作,竟然毫不知情。沉雷声刚刚响过,炼剑炉内突然射出两道紫光。强烈无比,划破夜空,直冲霄汉。随即一阵金铁交鸣的尖啸,炼剑炉突然沉寂,连熊熊的烈火也最后熄灭了。干将不明究竟,眼见炉火突然熄灭,惊急交集,不由仰天长叹道:“炉火无风自媳,剑铸不成,此夭亡我干氏一门矣!干将绝望惨呼声未落,耳边突听有尖音一缕,钻进耳鼓道:“干大哥,先莫自悲,宝剑成矣,可喜可贺!”

干将闻声不由一怔,他霍地跳起,四周一望,只见莫邪在熔炉对面,痴痴的果坐着,鬼谷子却站在他一丈远处,正望着他微笑,原来鬼谷子见于将绝望大呼,怕他折了锐气,心中一急,一缕心腹之音便由激荡的真气送出,直射入干将的耳中,不知不觉间,鬼谷子连武林高手中的“传音入密”功夫也施展出来了。鬼谷子见于将木然不动,便又叫道:“干大哥!不必犹豫。(少了一句)干将尚未及有所动作,那面莫邪已急奔而至,她到底是江湖儿女,情急之下,全力施展,身手也甚敏捷。莫邪忙对干将道:“干将哥!这位少侠乃当世奇人,无所不识,无所不能,救苦救难,乃我夫妇天赐的福星,他的活必有道理,你快依言行事吧!”?干将心中虽仍半信半疑,但绝望之际,好歹也只好一试,希望有奇迹出现,他一步跨近炉边,伸手猛地一拉炉门。炉内竟似有物正迫不及待冲出,干将刚一用力,炉门便钻然而开,随即有两道紫气喷射而出,尖啸破空,声如金铁,就连整座熔炉亦被震得摇摇欲倒。干将再向炉底一看,不由万分惊喜,只见一对剑器,紫光四射,赫然躺在炉中,一雄一雌,雄剑长四尺,雌剑长三尺五寸,紫光剑气,慑人心魄!干将猛吸口气,探手人炉,欲抓剑器,就在此时,炉内双剑,忽地腾空直射而起,根本不容干将沾边。双剑在半空盘旋飞舞,夜色中但见紫光烁烁,耀人眼目,形如两尾雄雌紫龙,虚空旋舞不已,又如脱级蚊龙,凡欲腾空而去。鬼谷子一见,心中一凛,疾速双掌凌空扣去,一面沉声喝道:“神剑通灵,自辨其主!岂容逸遁,速降世尘!”鬼谷子这一拍之下,乾坤真气,磅磅而出,早把一双紫龙剑罩住了。

乾坤真气笼罩紫龙剑,犹如剑的一霎的淬水,令剑器更坚更硬,而此时紫龙剑与乾坤真气融汇,便一跃而成“乾坤紫龙剑”

了。

“乾坤紫龙剑”在乾坤真气中翻旋一会,突地一沉而降,绕于将上方旋了一圈,似在辨认,蓦地舍他而去,双双奔向莫邪。莫邪心思聪慧,不待鬼谷子发声,便知机的伸手迎接,双剑噗的落在莫邪双手,推剑落在左手,雌剑落在右手,紫气突然敛去,乖乖的一动不动,就如终于辨认了主人似的。鬼谷子一见,暗地松了口气,心道:神剑能灵,终认其主.干氏一脉,终于有后,但不知为什么双剑齐奔?一雌一雄,莫非大嫂所怀乃双胞胎儿?鬼谷子虽已得寻龙乾坤诀真传,但初入江湖,涉世未深,于这等男女入生玄妙之事,到底难明究竟,又不便启齿相问,只好藏在心中,日后再作打算。于将此时却已惊奇得目瞪口呆,他不禁喃喃的道:“眼见绝望之际,怎地忽然神剑大成,双剑分明一雄一雌,怎的却尽归莫邪…

·。·老天,这到底是什么预兆?”

莫邪手捧两柄宝剑,心中却没有半点欣喜,因为她忽然惊觉,鬼谷子所判的,竟隐隐应验大半了,神剑通灵,却似与干将无缘,这显然已隐兆于将命途极为凶险,与鬼谷子所推算又何其相似,虽然自己与神剑有缘,如此或可保住腹中骨肉,但干将若有甚三长两短,教她孤儿寡妇如何活得下去?莫邪心念百转,不由幽幽的叹了口气道:“天可怜见,干将哥万一有什么不测,教莫邪如何打算?”

干将一听、不由一怔道:“莫邪妹怎的了,如今剑器已成,幸而赶及吴王限期,只要如期献出剑器,还会有什么凶险?”

莫邪叹了口气,苦笑道:“鬼少侠推算,灵验无比,干将哥,命运正逢大凶,万事切勿太粗心大意为是。”

干将奇道:“鬼少侠不错是老子的传人,但并非神仙,怎能预先断人生死?干将一生光明磊落,江湖中绝无仇家,只要如期献出剑器,吴王阁问大概断不会加害于我,既然如此.干将又有什么大凶之事?”

莫邪深知干将生性自负,此时很难令他信服了。便转向鬼谷子,轻声道:“干将哥性子倔强,不肯轻信于人,少侠千万莫见怪。”

鬼谷子淡然一笑道:“雾非雾.花非花,雾中看花,又瞧得真切,天机运命已定,日后一切自有分晓。”

莫邪一听,心中更忐忑不安,忍不住又向鬼谷子求道:“少侠神通广大,既用寻龙大法,助妾夫妇渡过眼下难关,难道不可以指点迷津,令于将哥大步走过凶关吗?”

鬼谷子不由苦笑道:“难关易破,凶关难渡。”

莫邪大惊道:“为什么?”

鬼谷子道:“难关乃一时之难,外力可助而破之,凶关乃本命之关,本命又即天命,天命难违,是故本命难助也!”

莫邪一听,似懂非懂,但却分明领悟干将凶关难渡,她夫妻情深.不由大悲道:“少侠如此说,是则相公他已无望矣……天可怜见,万一干将哥有甚不测,教我莫邪如何独生?”说着不由又该然欲泪。

“干大嫂莫哭,一哭便脓包矣!”

莫邪呜咽道:“干将哥时值英年,莫邪与他青梅竹马,早已发誓同年同月死,剩下一人决不独生!”

鬼谷子一听,不由暗地咬牙,心道:鬼谷子呀鬼谷子,你为报一饭之恩,助人破了难关,岂料再也脱身不得,如今眼看竟要助其苦渡本命玄关,这天命之关如何可违?又如何可破?难!难!难!这麻烦今回当真惹大了。莫邪见鬼谷子半晌沉吟不语,付料此事必定无可挽回解救,不由泪流满面,哀哀悲泣道:“少侠不必为难,眼看这是天绝我夫妻吧!”

鬼谷子心神纷乱如麻,似乎有点手足无措,转身欲逃,但忽然又转念:干大嫂夫妻情深,干将凶关将临,多半生命难保,届时干大嫂怀的干家血脉,岂非半途夭折,我鬼谷子的一番心血,寻龙乾坤大法岂非刚出手便不灵验?岂非被天下人看扁了师傅老子的名头?这决不可以也。鬼谷子这般转念,他的傲气便忽然腾地涌了上来,嘿嘿嘿!什么天命本不可违,我鬼谷子今日便决定来个逆转乾坤,他下了决心,便忽然对莫邪道:“干大嫂,虽道天命本不可违,但未到最后一刻,亦未可绝望心死也!只要你和干大哥坚守沉稳二字,我鬼谷子今日便来个逆转乾坤。”

莫邪一听,心中又有一线希望,不由转悲为喜,急道:“如何才可坚守沉稳二字?”

鬼谷子沉吟道:“此事极难详细解释,总之一切幸勿轻举妄动,坚守本位,莫擅离此峰,以待转机……我这便立刻上吴国姑苏城,查察吴王阁问动静,以寻解救之法。”

莫邪一听,心中不由大为感佩,她向鬼谷子万福道:“少侠见义勇为,大仁大勇,若能渡凶关,我夫妇的生命,皆少侠所赐也!”

干将心中虽对此等运命玄妙之谈不大相信,但眼见鬼谷子为了他夫妇,竟不惜犯险,人吴国姑苏城吴王宫,也不由又惊又感佩,他忙道:“少侠千万不要独闯姑苏城,那吴王阁问生性暴戾,宫中高手如云,简直如龙潭虎穴,少侠擅自闯进去,简直连一分生还的希望也没有,万一有甚差池,干某人便内疚毕生矣!”

莫邪虽然满怀希望,但听干将一说,登时想起吴王城的可怕,心道:鬼少侠虽然武功高强,但孤身独闯,岂非小羔羊人虎口吗?她心中不由又为鬼谷子担心起来,柔肠百转,不知如何是好,怔怔的竟说不出话来了。鬼谷子淡然一笑道:“干大哥、于大嫂放心,吴王城虽乃龙潭虎穴,我鬼谷子自信尚可来去自如,只是两位务须切记,不可轻举妄动,一切待我回来再作打算,切记,切记,我去了!”

鬼谷子话音未落,身形一晃,铸剑峰上,便失了他的影踪。莫邪呆怔了好一会,才轻声道:“这位少侠,不愧是得道老祖的传入,大仁大义,大智大勇,但望他此行寻着解救之法,安然回来。”

干将却叹了口气,苦笑道:“鬼少侠神术惊人,仗义相助,虽属难能可贵,但吴王宫内,狮虎猛兽,高手如云,手掌百万大军,鬼谷子孤身一人,就算本事再大,亦决难与之抗衡,他但能安然脱身,已属万幸矣,又岂能把脱困希望,寄望于人,一切还须靠自己去挣扎啊!”

莫邪一听,又转忧为惊道:“于将哥打算如何?”

干将苦笑道:“吴王阁间限令交剑之期仅剩三日,帝王势力大如天,你我皆为吴国子民,除了如期入宫献剑,还有什么办法?”

莫邪道:“但鬼少侠数番叮嘱,切莫轻举妄动啊!干将哥!”

于将若有所思道:“看看三日后如何吧,若鬼谷子能在三日内赶及回返,计事或有转机,否则,便只有如期献剑这条路可走矣!”

时届拂昨天色微明,鬼谷子风驰电掣,一路向北面疾奔。鬼谷子离开师傅老子的郊山时,肚腹饥饿,急欲寻食物填肚子,此时他吃了干将夫妇的三日口粮,他以为自己必可抵挡三日肚饿之苦,因此竟连自己身上空无一物也忘记了。他一路飞驰,寻龙乾坤诀中的“乾坤运行”轻功,竟被他发挥到巅峰境界,日行千里于他来说,已非可望而不可及的神话了,但听风啸啸、云迷离、眨眼间,鬼谷子已从现今浙江莫干山地域,沿途飞越青山、湖州、太湖之畔,呼的一下,落在吴国都姑苏城(现今的苏州)外灵岩山上。此时已届辰时时分,旭日初升,霞光四射,田野一片分明。鬼谷子自出娘胎,初次登临吴国都地,他向东北面的姑苏城望去,但见群山环立,西南有狮子、天平、金山、阳山等诸山,靠大湖畔有邓尉、穹窿诸山,近处则有横山、七子,远处更有东洞庭山、西洞庭山,东面湖泊密布,分布有金鸡湖、独墅湖、黄天荡、沙湖、阳澄湖等等,真是山环水绕,气象万千。鬼谷子四周极目远眺,初露欣然,渐而皱眉,后则摇头叹息,他胸怀“寻龙乾坤诀”绝学,刚登灵岩山,并没沉醉于风景形势,而是立刻便审察起吴国都地姑苏城的形格运势,而且似乎被他瞧出什么不妙之处来了。此时鬼谷子也没什么表示,他回过头来,细瞧这座姑苏城外的名山——灵岩山,但觉此山松林遍布,怪石林立,秀丽别致,犹如一位切娜多姿的绝色美女,秀俪有余,雄劲不足,流于妖媚。鬼谷子眉头一皱,忽地从身上掏出一块宝贝,原来这是一个小圆盘,上面有三针,三针分司相天、测地、推时三大职责,时称“天地时神盘”,这是鬼谷子在部山上清宫学艺三年将届,老子李耳特别赠给鬼谷子的唯一随身宝物。据老子李耳道:“此天时神盘,上能相天察之,中推时辰凶吉,下测山川之纯邪、地土之贵贱、大地潜龙之久穴,包罗万象,经纬天地之仪,慎而用之,切勿轻出。”

鬼谷子当时心中尚有犹豫,此时神盘刚出,盘中天、地、时三针,忽地“察”的连成一线,前指吴都姑苏城,后指神盘所在地灵岩山,三针成一线,玄妙之极。鬼谷子眉头皱得更深,不由便如那等饱历风霜的江湖隐土,面向吴都姑苏城摇头叹息,也不知他忽然发现了什么惊人的怪象。鬼谷子慕地收起神盘,正欲转身向姑苏城方向掠去,他的内力绝顶,耳力极佳,此时忽地听闻身后几十丈远处,有男子发出一下粗重的叹息声。鬼谷子墓地顿住身形,转过身来,向叹息声处一看,原来是一位六尺男儿,正跪在一座墓碑前,沉重叹息,似有无限冤屈。鬼谷子心中大奇,便向那男儿掠去,近前一看,原来这座墓碑上大书:楚大夫伍奢之墓,等七字。鬼谷子心中更奇,他饱读史书,知楚国乃苗人受周朝之封立国,自号蛮夷,专门攻代中原各国,五年不出兵,便算为君王者的莫大耻辱。目下情势,乃晋国与楚国争霸,晋国联吴攻楚,楚国则助越攻吴,因此晋吴与楚越是生死对头之国。但怎地楚国的大夫,却下葬于吴国的土地上?鬼谷子正思忖间,那跪在墓碑前的七尺男儿,霍地惊觉身后有人,连忙一跃而起,这才发觉鬼谷子距他已不足一丈,六尺男儿的武功极高,单看他的炯炯双目便可知道,但鬼谷子悄然接近一丈距离,他才发觉,显然来者的功力比他高出甚多,六尺男儿不由一阵惊愕,似乎绝不相信,当世还有比他功力更高的少年小子!七尺男儿略一怔,便迅即把心中的惊愕隐去,代之而起的是一种冷傲的神态道:“你是谁?敢在吴国都城禁地乱闯?不怕抄家灭族吗?”

鬼谷子一听,不由呵呵一笑道:“不怕!不怕!”

七尺男儿奇道:“你小小年纪,为什么不怕抄家灭族?”

鬼谷子大笑道:“我一不知抄家灭族是什么,二我根本没家,更无族可抄可灭,既然如此,我还怕什么?而且我也不知道,普天下我有什么地方不可以去!”

六尺男儿又惊又怒,他盯着鬼谷子,一字一句的道:“你这娃儿!斗胆包天!擅闯进当今吴王都城禁地尚不自知,若被吴王发觉,你的小脑袋便保不住了!”

鬼谷子呵呵一笑,道:“这位大哥,你又说错了!”

六尺男儿不由一怔道:“说错什么?”

鬼谷子笑道:“第一,你说此地是吴王都城禁地,但并无雕字告示罗列,外人到此如何得知?不知者便不罪,此乃王法之首要。第二,我别的不会,保自家脑袋却是最最拿手好戏,因此我也根本不用怕掉了脑袋。”

鬼谷子忽然一顿,他向墓碑瞥了一眼,又目注七尺男儿脸上一会,向他微微一笑道:“只是你自己的运命不佳,二十年内,只怕要人头落地!”

七尺男儿大怒道:“你这娃儿为甚胡说八道?”

鬼谷子微笑道:“我并非胡说八道,乃事出有因,我还知道你姓伍,与墓中人是父子情深血脉关系!”

七尺男儿咬牙道:“你还知道什么?”

鬼谷子呵呵一笑道:“你此刻必定胸怀哀伤、屈辱、愤怒,无限悲愤,千头万绪,极欲向人倾诉!”

七尺男儿此际不但惊,而且大怒,他目中精光闪烁,在鬼谷子脸上霍霍的打转道:“你到底是谁?莫非是楚平王这昏君派你来刺探吴国的虚实,或许欲来刺杀我伍子前?”

七尺男儿原来姓伍名子前。鬼谷子不由大笑道:“我连楚平王是什么样儿也不知道,又何来楚国刺探吴国,我若前来追杀你,为什么只知你姓伍,却不知你名叫子前,而且若真的要杀你,我又为什么如此张扬?

不会稍稍接近杀你吗?”

七尺男儿——伍子前一听,心道:是啊,凭他的功力,他要偷袭,简直防不胜防,他既然如此张扬,显然并非深藏不露之辈了,他微松口气,但神色依然紧张道:“那你为什么知我姓伍?又知我与墓中人是父子?”

鬼谷子微微一笑道:“墓中人姓伍名奢,你跪拜于此,必定与他有莫大干连,此其一,你跪于墓碑前时,墓碑有一道灵光,与你顶上灵气相交相缠,此乃血脉同源之象,只是你自己不察罢了,此其二;综二为一,便不难判断,你与墓中人是父子血脉关系了!”

伍子青不由微一点头,似已默认鬼谷子的测算灵验准确,他目中精光一闪,又道:“那你又为甚知我心中思绪?”

鬼谷子淡淡一笑道:“你发重骨重筋额冲,唇翘耳反鼻孔露,发尖冲印眉重叠,必主生父中年丧,而且必乃惨遭横死,十不离九乃刑灾之祸,既然生父惨死,为人子者,必定悲愤欲绝,你又跪在坟前叹息,综而论之,便不难判断!”

鬼谷子此言道出,伍子晋便不由惊“咦”了一声,实际已承认鬼谷子所判,非常灵验了,他再次盯着鬼谷子,道:“你为何又说我伍子前二十年内必定人头落地?”

鬼谷子目注伍子背一会,神色一肃,道:“此乃命运之论,所涉非同小可,小者你时行边城之运,行边城者二十三岁也,目下你边城月角透红,乃主你运程正旺,春风得意之时;可惜并不长久,因你右眼下光殿晦暗,刑气缠绕,乃大凶之时,又右眼下光殿主行年四十有三,亦即你四十三岁恰逢大凶大险,距今岂非二十年后?而大者……”鬼谷子目注伍子普父墓,忽地一顿。伍子前此时也不由急道:“何为大者?大者如何?”

鬼谷子肃然道:“此山形格妖媚,与吴都姑苏城恰恰一脉相连,日后必主吴国因女人之阴而乱阳,国运大成疑问,你既为吴国之臣,又岂可幸免?再者你父之墓左有狮子形峰,右有天平形笔,虽有贵格,亦有正气,但威猛有余,耐力不足,后裔承此地脉,可显赫一时,但可。俗并不长久,其地力不足一代,甚至不足半甲子之年,能有二十年岁月已算万幸矣!”

伍子背一听,沉吟道:“伍某亦听说过墓葬荫庇后人之说,未知此墓称什么名堂?”

鬼谷子微微一笑道:“此墓恰处灵岩峰之北,脉势前耸为狗头,后耸为狗尾,四面迂回曲折,则为四足,是为天狗形穴。”

伍子肴奇道:“天狗乃威猛之物,气势雄烈,怎会地力不长?二十年后血脉遭殃?”

鬼谷子微微一笑道:“天狗食日,乃主以下犯上,上既若不容,下又焉存?伍大夫尚不明白么?”

伍子骨不由叹了口气,苦笑道:“不错!先父伍奢,本为楚国大夫,更为太子大师,因直谏楚平王勿废太子建,惨遭昏君楚平王杀害,更欲灭我伍门子孙……伍某与昏君楚平王之仇不共戴天!”伍子前忽地恨恨的咬牙道。鬼谷子微笑道:“因此伍大夫便投奔吴国,欲借吴国之力,以报大仇?”

伍子肯吃了一惊道:“你怎知道?”

鬼谷子大笑道:“伍大夫运走边城月角,目下边城月角透红,乃主运旺之兆,必在春风得意,极得吴王阅间重用矣!”

伍子晋大奇道:“吴王果然待我不薄,你到底是谁?竟可凭外表形格,便可测知心腹之事?”

鬼谷子呵呵一笑道:“我姓鬼,名谷子。”

伍子前一怔道:“天下哪有以鬼为姓,鬼谷子怎会是人的名号?”

鬼谷子大笑道:“我的出身比你苦了十倍,形如从鬼谷中爬出来的人,岂非鬼谷子吗?”

伍子前目中精光倏现,欲说什么,却忽然顿住,反而猛跨箭步,右手一掌,直拍鬼谷子的前胸。鬼谷子身随意动,他欲避开伍子前一掌,身形一晃,便堪堪避开了。伍子前仍不服气,出手更猛更。快,片刻间,已向鬼谷子拍出七七四十九掌,鬼谷子的身形连变了七七四十九次,伍子前威猛的掌力,竟连鬼谷子的衣角也没沾上。伍子前的招式源源不绝,越来越超卓;鬼谷子的身法连绵不断,越来越玄妙,就如天地乾坤演行,无穷无尽,生生不息。伍子前忽然叹了口气道:“鬼谷子果然可以保住脑袋矣,但也不能反击取人脑袋,仅此而已!”

鬼谷子心性玄幻,本来不以物喜,不以己悲,此时听伍子前微嘲之辞,也绝不生气,只是心中失笑道:未必,未必!但他身负的“寻龙乾坤决”绝世神功玄妙无比,他心中刚动“未必”的念头,“寻龙乾坤真气”便立刻激发,鬼谷子不由自主的便施展“龙破乾坤”一式来了。鬼谷子身形一顿,突化盘龙冲天之势,突破天地乾坤的混炖。转而凌空下搏,因应“未必”的意念,竟欲取伍子前的人头。伍子前武功卓绝,但也从未见过这等博大精深的“乾坤神功”,他根本瞧不清其中的奥妙,因此也根本无法加以反击,他唯有把眼一闭,叹道:“当今世上,竟有如此仙界神功,伍子前今日命丧于此,亦不冤矣!”说罢束手待毙。不料伍子前但感一阵和风拂过,他竟然安然无恙,而鬼谷子则笑嘻嘻的站在他面前。原来“寻龙乾坤诀”强时可破天地乾坤,但未遇外力反击,却如杨柳垂枝般的轻柔,伍子前放弃任何反抗的念头,束手待毙,恰恰是破解“龙破乾坤”一式的唯一妙着。伍子前不由仰天叹道:“天地之大,当真藏龙卧虎,伍子前今日有幸遇此奇人,亦不虚灵岩山之行矣!”伍子前一顿,又向鬼谷子深深一揖道:“少侠乃天赐奇才,当今吴王阁问求才若渴,若得少侠相助,必定无任欢迎,未知少侠是否愿意随我入姑苏城一行?”

鬼谷子微笑道:“愿又怎样,不愿又怎样了?”

伍子背道:“若少侠愿意,伍某人为吴国得此奇才,自然万分欣喜,但少侠神功盖世,若不愿意,普天下又谁能勉强于你,一切但凭少侠心意便了。”

伍子前言下之意,也不敢抱太大的希望,不料鬼谷子却呵呵一笑,欣然道:“我鬼谷子最怕被人勉强,伍大夫既不勉强,我便很乐意随你走一趟姑苏城了。”

伍子前大喜,当下便引领鬼谷子,并肩飞掠下山而去。不消片刻,两人便飞掠到姑苏城下了。鬼谷子放眼一瞧,但见这座吴国都城甚有气派,全城共有八门,分别取名间门、盘门、前门、蛇门、娄门、匠门、齐门、平门、每门均有水陆城门,城门守卫森严,犹如铜墙铁壁。鬼谷子不由轻吟道:“这岂非:二八城门开道路,五千兵马列应旗?果然甚有气势。”

伍子前引领鬼谷子走近阀门,守门吴兵见是伍大夫,便不加阻拦,任其领着鬼谷子走进,不过也没有任何献殷勤的表示,只列队肃然挺立而已。鬼谷子抬头一看,见城门上刻着力士持巨斧破天门之像,微感奇怪道:“伍大夫,这巨斧破天门图是甚意思?”

伍子前傲然一笑道:“实不相瞒,吴都乃伍某人主持督建,此像乃西破天门之意,其余七门,亦皆伍某命名之。”

鬼谷子微一思忖,便恍然道:“城立阀门,乃兆天通西天之门,西面乃楚国,阀门者,岂非西破楚国之门吗?”

伍子甘连连点头道:“不错,不错,少侠果然好眼力,一眼便瞧破其中奥妙矣,但少侠知道盘门之意吧?”

盘门在姑苏城西南隅,城门上置以木刻盘龙,鬼谷子呵呵一笑,道:“盘门南去百里,便是越国之地,楚越乃吴国仇敌,盘门、阀门者,岂非西破楚国,南镇越国之意么!”

伍子臂一听,叹道:“少侠学究天人,神机莫测,刚入吴国,便尽察吴国国运大势矣!吴王若得少侠匡助,何愁破楚灭越大业不成。”

只因鬼谷子这一推断,吴都姑苏城门,阀门因此又叫“破楚门”,盘门又称“镇越门”了。伍子前引领鬼谷子走过姑苏城的繁华街道,不久便抵达一座子城,子城平面长形,四面城墙高耸,高达三丈,城周有陆门三座,水门二座,守门兵士皆身穿锦衣,神色肃穆,一望而知尽皆精锐之士。伍子前引鬼谷子向一座陆门走去,一面轻声对鬼谷子道:“这是吴王阁问的王宫,宫中禁卫森严,吴国自大夫以下,未经宣召,一律不得擅进,违禁者杀毋赦,少侠小心了。”

鬼谷子吐舌笑道:“我鬼谷子只是一名草莽,轻率而进,岂非人头难保?”

伍子背自负的一笑道:“有伍某人引见,吴王必定不会怪罪于你,少侠不必生疑,宫中王室自太子夫差以下,皆居于此,是故不得不禁卫森严,待会少侠面谒吴王,吴王若喜欢少侠,日后便可自由出入矣。”

鬼谷子心中却另有打算,便微笑一下,道:“且看机缘如何吧!”

俩人走近宫门,守门锦衣将士虽然认得伍子前,但也毫不含糊,仔细搜查两人身上,确证均没带兵器,这才放两人进入宫门。进了宫门,里面又有宫中之城,守卫更见森严,鬼谷子暗道:吴王宫果然是铜墙铁壁,但若得民心之王,何必如此自困于森严壁垒。这是鬼谷子的心内活,自然不便直说。伍子前引领鬼谷子,在内城门官处,通报了来意,门官进去禀告吴王赐示,这才出来对伍子前道:“伍大夫,主上有旨,宣伍大夫正殿参见。”

鬼谷子随伍子前走入吴官正殿,但见宫门之内,一流他水,他中有一方巨石,形如拱壁,心中不由暗赞道:不料吴国境内,亦有能人,这宫内明堂,竟大台风水大格,难怪吴国日渐兴盛。进入正殿,又见大队甲胄鲜明、威武雄壮的武士,分执九长九短十八般兵器,罗列殿上,我矛寒气凛然,斧锁金光耀眼,近百名侍卫,人人泥塑木雕似的,膛目抿唇,挺胸凹腹,均在两侧肃立不动。鬼谷子出身周天子都城洛阳,曾见识过周朝的制仪,此时心中暗道:吴宫主殿,只见武将,不见文臣,可知吴国以武为尚了。鬼谷子跟在伍子前后面,昂首阔步,走过长长的两道,对两旁威猛的武士简直视而不见,直抵王座之前,挺立不动。伍子前却连忙跪下参拜道:“臣伍子前,拜谒主上,愿主上万寿无疆!”

“伍大夫,你说有天下第一奇才引见寡人,其人安在?快领来与寡人相见!”王座之上,忽地响起一声沉呼,声音沉而雄浑,甚有王者威仪。

鬼谷子循声抬眼一看,王座正中,长几后面,据中而坐一位中年王者,但见他两鬓略斑,领下飘着一部五给长须,眼若朗星,正霍霍的审视跪在地上的伍子前。伍子前一听,连忙侧身示意鬼谷子跪下参拜,鬼谷子却视若无睹,忽然一缕尖音对伍子前道:“鬼谷子一生只跪拜二人,一是生身之父,二是师傅老子,余则绝无福受我鬼谷子跪拜之礼。”

伍子前知乃鬼谷子以“心音传密”,不敢勉强他,只好向王者奏道:“启禀主上,这位少年人鬼谷子,便是臣欲向主上引见的天下第一奇人,望主上细加审察”。王者——吴王阁问目注鬼谷子,沉吟不语。王者身旁挺立的一位青年王者,忽然呵呵大笑道:“小小娃儿,竟敢自称天下奇人么?岂非狂妄自大之极?”

伍子前一听,连忙低声向鬼谷子道:“他是太子殿下夫差,快向他敬礼。”

鬼谷子一缕尖音又钻进伍子前的耳际。“伍大夫,吴王我鬼谷子尚且不跪不拜,何况是他的儿子,你不必担心,鬼谷子此行另有意图,一切由我从容应对便了。”

伍子前一听,知不可勉强鬼谷子,无奈叹了口气,向太子殿下夫差奏道:“他出身草莽,不知王宫礼仪,太子殿下休怪。”

太子殿下——夫差嘿嘿一笑道:“若有真才实学,又何必如此狂妄,若无真才实学,敢人吴宫滥竿充数,嘿嘿,就算他有苏素的口才,只怕也难逃脱掉脑袋的死罪。”

伍子前见夫差的神色极不友善,心中不禁一凛,忙向吴王阅间奏道:“主上,太子殿下乃天下第一勇士,这位少侠岂敢悟越?不过他的确另有其长,臣以为于吴国大有神益因此向主上引见,望主上细察。”

吴王阁问把投在鬼谷子身上的目光收回,他见他宠辱不惊,恢宏大度,心中便有几分欣赏,发声道:“不知者不罪,伍大夫大可放心,但未知这位侠士有何奇才?”

伍子前耸然动容道:“上知天机,下悉地理,中晓人复,测天堪地相人,所学惊天动地,望主上善加审察,量才而用,必可匡助主上以成霸业。”

吴王阁间一听,尚在沉吟,他身边的太子夫差却已轰然大笑道:“他是谁?伍大夫敢替他如此夸耀,测天、堪地、相人,上知天机,下悉地理,中晓人表,嘿嘿,他小小年纪,便有此惊天本领,他既自负有此本事,又可知我父王霸业何时大成?”

伍子前见太子夫差当众考究起鬼谷子来,吴王阁间竟也微微一笑,不加制止,似欲通过太子夫差,考验一下鬼谷子的真才实学,心中不由暗凛道:“如此一来,鬼谷子便置身生死关头矣,他若能令主上满意,自然安然无恙,否则任他三头六臂,只怕也难以生出宫门矣!”

伍子前深知太子夫差神功盖世,若单打独斗,十个伍子前也决非他的对手,再加殿中近百高手,鬼谷子武功再高,也决难逃生,伍子前心中犹豫,不禁有点后悔,贸然向吴王引见鬼谷子了,因为万一鬼谷子惹怒吴王,连他伍子前也颜面无存,吴王阁问这一关尚且易过,但太子夫差神功盖世、眼高于顶,从来对他伍子前不以为然,吴王对夫差又极之信任,只须夫差轻轻一句话,他伍子前这个楚国亡臣,便须再度逃亡了,他的复仇大计自然也付诸流水矣!伍子前这般思忖,不禁一阵犹豫,沉吟不语。夫差见伍子前神色犹疑,更断定鬼谷子不过是滥等充数而已。就在此时,鬼谷子却忽然微微一笑道:“好教吴王、太子得知,草民姓鬼名谷子,出身鬼谷,不入百家姓之列。”

夫差眼一瞪,盯着鬼谷子道:“我夫差不信鬼神,你出身鬼谷也好,神谷也好,但有真才实学,便是好谷!”

鬼谷子呵呵一笑道:“是,太子,不论鬼谷神谷,能出人才的便是大地好谷。”

鬼谷子这话,其实已隐含寻龙堪舆玄机,可惜夫差眼高于顶,高傲之极,自然听不出其中的奥秘,令鬼谷子心生反感,因而错失了一个鹏程万里的天赐良机。只听夫差怒道:“鬼谷子,你休在此胡说八道,本座限你七步之内,回答吴国何时可成霸业,不然的话,哼哼哼!”

伍子前一听,脸色忽的一阵发白,心道:七步之内测算如此惊天大事,只怕连神仙降世也无能为力。鬼谷子运目力凝神射向吴王阁问、太子夫差,虽隔了二丈许,依然细微尽察,蓦地又想起灵岩山与姑苏城连成一线,心中一动,也不必走上七步,随口便朗声道:“秋来千岁病欲苏,鸡鸭纷纷满院嘈;刀捣城破声切耳,美人如火照南途……”

夫差一听,不明所以,心中因而更怒,向鬼谷子喝道:“胡说八道,妖言惑众,这与吴国霸业有甚干连?”

鬼谷子微笑不语,夫差更生气,便欲发作,吴王阁间却忽然道:“且慢!鬼谷子,寡人问你,寡人有疾,恰于秋风起时复原,此乃寡人心腹之秘,你如何知道?”

鬼谷子见吴王阁问比太子夫差稳重多了,便微微一笑道:“大王年运正行鼻之准头,准头隐伏灰气直犯疾危宫,目下秋风初起,准头灰线虽已收敛,但仍可一察而破。”

吴王阁间不由呵呵一笑道:“好!好!好一句秋来千岁病欲苏,果然有两下子,但寡人再问你,接下三句又是甚意思?”

鬼谷子接下三句,其实已隐示吴国的气运,只是此时不便道破罢了,鬼谷子见吴王阁问果然甚有气度,不似其子夫差的狂傲,便略示端倪道:“那是指吴国日后的运数而已,虚幻之言,不说也吧,日后自有分晓。”

吴王阁间却追问道:“吴国气运到底如何,小侠士不必隐瞒,大胆直道便了,寡人静心恭听。”

鬼谷子微笑道:“草民如果照直说出来,只怕有人大大不悦,那草民的脑袋便保不住了,草民又如何敢直道?”

吴王阁问呵呵一笑道:“在寡人殿内,寡人不杀谁敢杀你?也罢!寡人就赐你一个免死金牌,但在吴国境内,保你人头永不落地便了。”

吴王阁问说罢,果然下旨赐给鬼谷子一个上刻“免死”的金牌,鬼谷子也不客气,接过来随手收入怀里,这才向吴王阁阎肃然道:“大王运交准头,目下准头红气直冲天庭,当主北征必胜,霸业可成、”

鬼谷子正欲说下去,吴王阅间却忽然插话道:“运交准头,那少侠可知准头预示寡人多少年岁?”

鬼谷子微笑道:“运交准头即兆时年四十有八,不多不少。”

吴王阁问一听,当即含笑向伍子前道:“伍大夫,你以为这位少侠推算准确么?”

伍子前奔忙躬身道:“臣不知主上贵庚,因此不敢妄下判断。”

吴王阁问大笑道:“伍大夫自然不知,不但是伍大夫你,吴官之外,除寡人自己外,也根本无人知晓!否则,亦显不出这位少年侠士的神机妙算矣!”

吴王阁问这一说,伍子前才暗地松了口气,心道:鬼谷子果然有两手,主上如此隐秘之事,亦被他一口道破了。此时只听吴王阁问又道:“上半段少侠己灵验无比,那下半段又如何?”

鬼谷子见吴王阁问处事甚有气度,心中不禁暗奇道:为什么干将、莫邪夫妇,被他逼迫得如此厉害,他心中存疑,便向太子夫差仔细一瞧,登时恍然悟道:“原来此人气焰之盛,已隐隐盖于其父矣!鬼谷子微一沉吟.便肃然道:“恕草民大胆直言,吴国霸业虽成,但并不长久,其中隐伏两大戾气,足以毁灭一国运程。”

吴王连忙道:“是哪两大戾气?”

鬼谷子道:“其一乃自身之儿横终成乖戾之气,戾气旺盛之日,便是国运衰退之时矣!其二乃外来之戾气,外来戾气与内在潜伏这戾气交汇,国运便衰败了!”

吴王阁间沉吟不语,那太子夫差却按捺不住,厉声暴喝道:“大胆草野!竟敢在吴王宫内,说此大逆不道妖言!不怕把你抄家灭族啊?嘿嘿!”

鬼谷子目注夫差,心中不由微叹口气,暗道后面“刀捣城破声切耳,美人如火照南途”二句,便应验在此人身上了!他心中已有判断,便不理夫差的暴怒,也再不说什么。吴王阁间却沉得住气,他不惯不怒的向鬼谷子道:“那外来戾气是否有法可破?尚请少侠直言。”

鬼谷子见他先赐免死金牌,显见其意甚诚,又见伍子前告一番心意,倒不忍眼见吴国厄运将临,而且干将、莫邪夫妇之事,又非要借助吴王阁问之力不可,他沉吟一会,便点点头道:“有感大王诚意相求,能脱吴国日后厄运.也并非一无办法!不过··…”鬼谷子故意一顿。吴王阁问果然急道:“不过什么?你但有办法解救,寡人赏你黄金十斤!”

鬼谷子微微一笑道:“富贵于我鬼谷子眼中,不过是粪土罢了!草民也别无他求,只须大王肯诚心配合而已!”

吴王阁问道:“如何配合?”

鬼谷子道:“兵法云,攘外必先安内,振兴国运大法亦一般道理,因此欲除外来戾气,必先消解内在戾气,内安则外戾便无隙可进,再以大法消解,或可挽既衰国运之一二也。”

吴王阅间奇道:“如何消除内在戾气?想寡人求才若渴,勤政爱民,万众归心,何来什么败国戾气?”

鬼谷子一听,更证实了自己的推断,便断然直道:“不然,戾气早已潜伏,只是大王不自知而已!例如大王有旨飞下,逼迫干将、莫邪夫妇三个月内铸出宝剑,更断其生路,以作要挟,目下干将夫妇已陷绝境,为了区区一柄剑器,便把百姓逼上绝路,试问这不是内在戾气么?请大王明察。”

鬼谷子此言一出,太子夫差的脸色刷地一变,暴喝道:“干将、莫邪乃吴国子民,理当为国效力,便要他们铸出利剑,破楚灭赵,有甚不当?你竟敢替此妖民说话?”

鬼谷子呵呵一笑,毫无惧色,从容道:“强摘的瓜不甜,强采的果子不美,太子殿下连这点显浅道理也不懂么?”

夫差暴怒,厉喝一声,便欲跃出,立毙鬼谷子于阶下。鬼谷子笑容不改,便连眼毛也没跳上一跳。吴王阁间连忙轻喝一声道:“夫差稍安毋燥!寡人自有裁处!”

吴王阁问又向鬼谷子道:“铸剑之事,果然是寡人下的旨意,因征楚在即,太子尚缺一柄称心宝剑,寡人亦然,又知干将夫妇精于铸剑,这才限令三月内完工交剑,其实也并无恶意。”

鬼谷子微微一笑道:“但断人粮草,绝人生计,逼人就范,又岂是善意相待?”

吴王各间一听,瞥了太子夫差一眼,心知必定是他私自加上的逼迫措施,心中有点不悦,但念及征楚在即,非要借重太子夫差的神勇不可,无奈只好把斥责的念头压下了,他向鬼谷子道:“寡人一时大意,致今干将夫妇受苦,待他们剑成之日,寡人重重打赏便了!少侠以为,这戾气消除了吧?”

鬼谷子道:“尚未足也,日后干将献剑之时,大王可否保其安然无恙,让他一家大小团聚过日子?”

吴王阁间大笑道:“这容易之事!寡人便立刻赐他夫妇免死金牌一面,如此便无人敢加害他夫妇了!”

吴王阁问一顿,果然下旨道:“无且将军,你速携免死金牌一面,赶去铸剑峰,赐予干将夫妇,着其安心铸剑!”

无且将军立刻上前,接过免死金牌,出宫去了。鬼谷子心中不由一宽,心道:吴王阁间倒还不失一位严明君王,这逆转天机运命奇法或可奏效了!鬼谷子对吴王阁问顿生好感,也就不待他追问,坦然一笑道:“大王此举,足以消除内在戾气,草民不自量力,当匡助吴国力挽将届衰败国运!”

吴王闺阎一听大喜道:“少侠将如何施其妙法?”

鬼谷子微微一笑道:“施法贵在实地查堪,因此须请吴王上灵岩山一行,未知可肯移动大驾?”

吴王阁问呵呵大笑道:“寡人南征北伐,枪林箭雨尚且不惧,还怕走一趟灵岩山吗?传旨下去,这便移驾直上灵岩山去吧!”

吴王阁问一顿,又向太子夫差道:“你随父王上山一行吗?”

太子夫差目中精光闪闪,道:“儿臣须去姑苏台督练兵马,恕难从行了!”

吴王阁问想了想,向伍子前道:“伍大夫也不必上灵岩山,便留在姑苏城镇守吧!”

伍子前见夫差不肯上灵岩山,心中正在思忖,见吴王有旨下来,乐得一口答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