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习医、临床回首录(韩百灵)

    黑龙江中医学院教授 韩百灵
    【作者筒介】韩百灵(1909~),辽宁省台安县人。一九二五年始随兄韩秀实习医,一九三。年始行医于哈尔滨审。从事中医临床和教学工作迄今已五十余年,擅长妇科,着有《百灵妇科》、《中医妇科学》等。现任黑龙江省政协委员,中华金国中医学会理事,中华全国中医学会黑龙江分会副理事长,黑龙江中医学院妇科主任,黑龙江省卫生局中医考试委员等职。
    余少年课读五经而识文字,视《诗经》为最古之文学,知古有采诗之官,王者所以观风俗、知得失焉。《尚书》为中国最古之史料,古代帝王之规模事业,无不备义。然昔日国乱民伤,一味专治《尚书》不足医国救民,诚可叹然。又读《易经》而消遣。悟易起于八卦,八卦为文字之始,伏羲初画八卦,设刚柔二画,像阴阳二气,布以三位,像天、地、人三才也。立天之道日阴日阳,。立地之道目柔日刚,立人之道臼仁日义。又尝读《札》。礼经者,《周礼》、《仪礼》、《札记》也。《周礼》为言国家政制之书,其实与《仪札》、《礼记》之所谓「礼」者不同。考其作者,最为纷纭,欲细考之,华年流水,总无成绩。攻读「春秋》之传,以富其学。偏嗜庄老之书,尤偏《道德经》,习诵五千言。税老子之学,以发道之高与德之大,主先道德而后仁义,失道而后德,失德而后仁,失仁而后义,失义而后礼。全书治国主于无为,求胜致当以卑弱。人皆取强,而聃独取弱}人皆取其实,而老子独取其虚,人皆求其福而老子独取曲全。?以濡弱谦下为表,以空虚不毁万物为实。所谓道者,以自然为体,以刚柔为用,主无为而治,无为丽无不为也。庄子之学,出于老子而后以纵横家言。老子提要勾玄,庄子寓言用譬。先秦诸于中善言明理首推老子之学,而亦不足以医国救民。于是弃儒就医,随父兄攻读《灵枢》、《素问》、《难经》凡十载,明天地人纪,而有专泥医论之弊。又读有方之书,私淑仲景《伤寒》、《金匮》明医学之主体,医理方剂之渊薮。继则博览诸家之论,而独偏重妇科。凡《妇人大全良方》、《傅青主女科》、《济阴纲目》、《经效产宝》、《女科经纶》,《医宗金鉴·妇科心法》等五十余种,尽其博览,而力求专精。年二十岁悬壶问世,凡临床五十年,鬟发斑白,回首来踪,学问未穷。应邀而书治学之道,略陈于次。
    学贵于勤而殆于情
    举国上下五千年历史,文化遗产典籍浩瀚,诸籍皆览,恐不实际。高以下为基。必读之书,实不可不读,须知之事叉不可不知。识文字谓之小学,不读小学焉知文字。刘歆《七略》把小学置于《六艺略》不可不知。然读书识字,是「以下为基」。积土木石玉,以成大厦。欲之成,必须放宽,而立于专,识之以胆。习医以为用者,无不皆然。是博学于文,而专精于医。但自一身以至天下国家,皆学之事,平生难尽,必专精于一艺而有补于斯民。读医书必先抓主体而后枝叶。应诵之书,必加强记忆而后成巧。《伤寒杂病论》以下,又当重点攻读熟诵,此之谓专精。但专精于细,必细审玩味各家之言,归纳其条理,而得其独到。欲得其独到,在于悃幅无华,坚毅不拔之治学,作持久之劳。余习医每勤于笔,提要勾玄而摘抄,积成日久而自得其独善。二日勤访名师,常不避严寒酷暑而长途访问医长者,结识良师,增长见闻,再验于书而试之临床,积其数年,自得其径而识其妙。三日,光阴如逝水东流,去而不返,如无为流失,实不可弥补,留得终生遗憾。欲得其妙,必有三背之功,即枕上背诵,途中背诵,厕里背诵,不使光阴虚度,才能略有所得。四日,广识医友,取其所长,补己不足,积之录得,验于临床。读古人之书,则勤而有所得,惰而有所失。凡欲一事之成,必勤求而无惰也。
    学贵于专精放眼须宽阔
    医学谓专门之学,有谓不负众望之医家,亦非诸种病症皆可临诊取效,普救斯民于不殆。实亦有负众望,然可少负众望而已。于专门之学科而必有所专。但学科可谓其博,凡内、外、妇、儿、疮疡、正骨等学科各有专术。博通各科之学术,故谓之博,而后方可专精于一科,而善其一病,即谓之专家。故学习者,始不可偏,必须放眼于宽,抓主体之学术。如《内经》、《伤寒》、《金匮》要通读之,不可寻章摘句,以玄其学。须全面领悟,心有灵犀,可避局隘、破碎。守一隅之说教,知杂症而不晓六经,知医理而不知脉法,知古言而不知今说,知一家而不知百家之论,通河间而不晓丹溪,专泥东垣之论而不知从正之学,所谓学识破碎者也。守一世之说,宗一家之言,遵一派之偏,难以贯通整体而窥其全豹,虽攻读数载而有所得者鲜。若专精基于博览,博览必识主体之学,临证有所宗而有所舍,而后必有独识而独得,必由博而返约。是学贵于专精,而放眼于宽,方不致一叶障目,两豆塞耳,泰山不见,雷霆不闻,是为聋瞽,必无所为。
    日有所得月有所积
    学术积年,而临诊之际,必日有所得,有所得者,必信笔而录之;月有所积者,而纂其条理,是谓笔记,乃心得之类也。如直觉浮现,必立地而书之,否则流失,更准复得,惜之奈何?是有所积而有所现,有所累积而成条理。每临诊之际,凡《仪病式》中言,必遵其式而为之法,详为记述,是以成案,附之以方,是为医之方案,犹刑名家之例案也。观医之为道,自《灵枢》、《素问》,迄仲景以下,唐宋元明诸家,著述甚多,理法可谓灿然,其晦床体验各有其异同一病人,随人而异治,同一病人,随时而异治,从案例而索之矣。历代之论述,后人总结而为律,如刑名家执律以绳人罪,轻重出入,必有案例为凭。后人立医案,萃而聚之,精而释之。吾尝如此数十年,充医事得失之林,辑成《百灵医案》。以氏名而标其书,非谓百灵而无一失矣。前谓医书不可胜记,一病古来必立一门,余师事之,一门自立数法,法有尽而病无尽,病无尽而法无穷,一病之变亦无穷矣。故临证之际,有所得必有所记,有所记必有所思,有所思必有所悟,数十年之积,不问断之.必有超悟。而积之有胆,言之中肯,必青出于蓝而胜于蓝。否则光阴流逝,日虽有所得而无所记,月虽有累而无所忆,诊务繁忙而无案例,过则更不复知。整理学术,凭主观遐思,必有所偏,甚至贻误后学而害人子弟,欲成美而实积罪。斯时方知启后之难也。
    古语谓:专泥药性,决不识病,假若识病,未必得法;识病得法,工中之甲。理法方药,不可有偏,是谓有学有术。若只识医理,罔知方药,或识方药,不通医理,是谓有学无术。学术即得,又躬行实践,是有的放矢。余之治医,先学而后术。始学之际,先文而后哲,及诗词歌赋,以文为戏,常吟诗于野,放歌于朝,填辞于夕,学术于午。即攻读医书,亦首读《灵枢》、《素问》及王冰、张马之注,逐句遍读,次得修园、容川书及其《精义》。又致力于《伤寒》,《金匮》,使理法明而方药得。余之学医笔记,常记临床心得而为夹注。学医只知无方之书,不知理法,虽有学而无术,虽知方药,不知其理,不足成为良医。只有遍读理、法、方、药之书,笔记,研讨,躬行实践,验之患者,有得有失,是谓有学有术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