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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、个人体会

    依照以上论据,我认为先天心肾为母,后天脾胃为子,君火生脾土,相火生胃土,君火为主,相火为辅,相火必须听令于君火,君火煊耀,则相火潜伏而肾脏温,坎水上升而心脏凉。凡阳盛健康之人,其手少阴丁火主令于上,则足少阴癸水不寒而温;阴盛衰弱之人,则足少阴盛水司气于下,而手少阴丁火亦将熄灭。君主健强,则水火既济,内脏安谧;君主衰弱,则水火不济,内脏失调。《素问·灵兰秘典论》云:“心者君主之官,神明出焉。”“主明则下安。”“主不明则十二官危”。《阴阳应象大论》云:“壮火之气衰,少火之气壮,壮火食气,气食少火,壮火散气,少火生气”。李念莪注曰:“火都阳气也,天非此火(即日光),不能发育万物,人非此火(君火和相火),不能生养命根,是以物生必本于阳,但阳和之火则生物,亢烈之火则害物,故火太过则气反衰,火和平则气乃壮,壮火散气,故曰食气,少火生气,故云食火。”又曰:“阳气者,身中温暖之气也。此气绝,则身冷而毙矣。运行三焦,熟腐水谷,畴非真火之功,是以内经谆谆反复,欲人善养此火,但少则壮,壮则衰,特须善为调剂。世之善用苦寒,好行疏伐者,讵非歧黄之罪人哉?”由此可见,壮火乃邪火,而非真火也(如温病,暑病,瘟疫病,伤寒阳明白虎、承气证,湿热,阳燥症等之邪火)。少火乃心脏之君火,肾脏之命门火,乃少阳相火等,即真阳之火而非邪热壮火也。邪热之壮火,必须消灭,真阳之少火,则决不可损也。
    凡心肾健旺之人,则消化力强,因少火生气,子食母乳,娘壮儿肥;心肾衰弱之人,则消化力弱,脾胃病较多,因少火弱,生气少,娘衰儿瘦,乳哺不足也。因此,有实则泻其子,虚则补其母之义。世之患脾胃病,消化不良,或上吐下泻,以及痞满肿胀等证,虽属于后天脾胃之疾,而先天心肾之衰弱,实为主要原因。如只重视后天之调理,忘却先天心肾之关系,徒治其末,忽略其本,病轻或有效,病重则无益而有损。但是,如只重视先天心肾,而忘却后天脾胃,亦属片面看法。因中气如轴,四象如轮,可见其关系之密切。若只知后天,犹如有轴无轮,若只知先天,又如有轮无轴,均不可能成其为整个圆运动之作用矣。在先后天之统一体中,若无水火之升降,焉有四象如轮之旋转。因此,君火旺,则相火从令而潜藏,蒸水化气而生津;君火弱,则相火违令而僭露,寒水泛滥而成灾。水底寒,则龙雷升,阴霾弥漫;水底温,则龙雷潜,天朗气清。易曰:“阳生阴长,阴长阳消。”“天一生水,地二生火。”即天地交泰,坎离相交,水火既济,万物皆春矣。
    《素问·阴阳应象大论》云:“能知七损八益,则二者可调;不知用此,则早衰之节也。”李念莪注曰:“二者阴阳也,七损者阳消也,八益者阴长也,生从乎阳,阳惧其消也,杀从乎阴,阴惧其长也,能知七损八益,察其消长之机,用其扶抑之术,则阳常盛而阴不乘。二者可以调和,常体春夏之令,永获少壮康强,是真把握阴阳者矣。不知用此,则未央而衰。”《中藏经》云:“阳者生之本,阴者死之基,阴宜常损,阳宜常益,顺阳者生,顺阴者灭。”此数语亦可作七损八益之注。
    陈修圆云:“金元四家,各执己见。刘河间书,虽偏苦寒,尚有见到之处;朱丹溪虽未究源头,却无支离之处;张子和则瑕瑜参半;最下是李东垣,树论以脾胃为本,立方以补中为先,燥烈劫阴,毫无法度。”此乃陈批评李东垣,只重视后天脾胃之中气,而忽视先天之元气,此种看法,颇有卓见。
    兹引数方说明先后天之关系:
    桂附理中汤:如久泻不愈,完谷不化,或久痢红白,并因此影响面足浮肿,或腹中鼓胀,食思精神缺乏者,服之颇效。缘此方是脾肾两补,先后天并固。方中理中汤温固脾胃之中气,肉桂强心,壮君火主令于上;附子固肾,温癸水补命门,扶少火而生气。故其效卓著。如独用理中汤,或四君子、六君子、归脾汤等,专补后天脾胃之中气,是否能制寒水补少火而使病痊洤愈,尚属疑问。又如四逆汤与通脉四逆汤,均为姜附草三味药物,亦是先后天脾胃兼顾之方,能治几百种寒湿或虚寒大病,因病加减,应用无穷,不但奇效,且有起死回生,却病延年之功。此方以附子强心而暖肾水,回阳生津,而固肾气。干姜温胃土之降,甘草补脾土之升,升降自如,水火既济,故成为整个圆运动之动力。运动既圆,则邪去正复,回春而延年矣。如将此方分成三个方剂,1.干姜附子汤,2.附子甘草汤,3.甘草干姜汤。各方亦是先后天并重,其变化治法,又有分别不同之义也。类此者太多,仅举一二方以为例。
    以上三方之作用,均为扶阳抑阴,益火之源,以消阴翳,补少火而生气,故为先后天并重之方。至于大承气汤之作用,则为扶阴抑阳,壮水之主以制阳光,即泻壮火以免食气,亦为先后天并重之方也。证诸瘟疫病之阳明腑证,《伤寒论》阳明宜下证与三焦下证以及少阴三急下证等,均属于邪火内盛,亢阳灼阴,真阴涸竭,即为壮火食气之例子,苟不急欲扑灭此邪火,至将真阴灼尽,只有火而无水,孤阳不能独立,顷刻亡阴而死矣。在治疗上速用此汤急下,犹如釜底抽薪,承接真阴而制亢阳,其效昭著,而有起死回生之功。如以六味地黄汤壮水之主以制阳光,则犹杯水车薪,或用犀角地黄汤,犀角黄连汤清火解热,而不能下燥结,则难制阳光而泻壮火。据余经验,以上各方,决不如大承气汤仅硝、黄、枳、朴四味之效高而准确。因方中大黄性味苦寒,清手少阴之火,下阳明之燥结而救真阴;芒硝性味咸寒,软坚润下,补足少阴之水,而润燥结;枳朴之苦降行滞,协助加强硝、黄急下之力。因病加减,又可变出许多方剂,其下法自有不同也。此方如去芒硝,名小承气汤;去枳、朴加甘草,名调胃承气汤;去枳、朴加甘遂,名大陷胸汤。又如小承气汤、厚朴三物汤及厚朴大黄汤,三方均有枳实、厚朴、大黄三味药品,但因份量轻重不同,则下法又有差异。小承气汤是下结粪,即荡实微和胃气而下小结,故以大黄为君,气药为臣(大黄四两、厚朴二两,枳实三枚大者炮)。厚朴三物汤是下气,意在行气,故以厚朴为君,泻药为臣(厚朴八两,大黄四两,枳实五枚)。厚朴大黄汤是下水,系支饮停胸致胸中满,上焦不通之证,故用本方调上焦之气,使气行而水亦行也(厚朴一尺,大黄六两,枳实十四枚)。
    三方药品虽同,而分两与主治不同,学者宜细心研究,前法是大补少火而生气,即虚则补其母之义;后法是大泻壮火以免食气,即实则泻其子之义。证状不同,法治悬殊,略述一二,聊供学习之参考。
    吴佩衡编 时年七十五
    一九六一年五月十三日于云南中医学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