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温热之病理与定名(章巨膺)

    温热病之分目,见于温病条辨者有九,曰风温、温热、温疫,温毒、暑温、湿温、秋灿、冬温、温疟。自注云:风温者,初春阳气始开,厥阴行令,风挟温也。温热者,春末夏初,阳气弛张,温盛为热也。温疫者,疠气流行,多兼秽浊,家家如是,若役使然也。温毒者,诸温挟毒,秽浊太甚也。暑温者,正夏之时,暑之偏于热者也。湿温者,长夏初秋,湿中生热,即暑之偏于湿者也。秋燥者,秋金燥烈之气也。冬温者,冬应寒而反温,阳不潜藏,民病温也。温疟者,阴气先伤,又因于暑,阳气独发。以上云云,似可解,实不可解。风温、温热,以春初春末为别,阳气开始与阳气弛张为异,不知阳气弛张至如何程度为温热,更不知春之半病温者,为风温抑为温热,虽经解释,仍不可辨也。多兼秽浊,秽浊太甚,同是秽浊,何以一则流行的为温疫,一则不流行为温毒。暑之偏于热者句,不辞已甚,秋金燥烈之气,与热病何干。自条自辨,还是辨不清楚。不究病之原理,不详病之症状,故不能言之真切,只得望文生义,作此模糊影响之谈而已。
    本书论温,如前章所列表,只有温热、春温、暑温、湿温,伤暑、湿热六种,别无其他冬温、秋燥、温疟诸名,何以与时俗所称者相差如此之多,则因从病之原理与症状归纳之,无须多立名目,徒乱人意,今当从病型以推究病理,从病理以归纳病名。
    前人论伤寒温病之异,谓伤寒由外入里,温病由里出表,陆氏亦为此言,此实不可通,伤寒温病同是外感,仲圣言发热而渴不恶寒者为温病,条上冠以太阳病三字,其义可见也。然则何以别异。曰其不同之点,只在恶寒与不恶寒,有汗与无污之分。凡病发热恶寒无汗者,无论春夏秋冬,均为伤寒,发热不恶寒或恶寒时间甚短,有汗者,为温病。在春曰春温,在夏曰暑温,在长夏曰湿温,此所谓温病,仍是伤寒,因伤于寒而得之病也,其说详下。
    冬日外界空气冷,人体为适于冷空气中生存,皮下血管及肌肤均收束,毛窍固闭,卫气致密,体温浓集外层以抵御外寒,人之伤于寒也,寒邪不得深入,止于外层,为振栗恶寒,根据第二个发热原因,全身体温均奔集表层,以事驱逐,体温逾适当之量,遂为发热状态,在理体内热高,当汗出以放散体温,然因有寒邪在表,毛窍固闭,抵抗愈甚,不得疏泄,所以壮热恶寒无汗,是为伤寒太阳证之原理。寒邪在表不解,化燥内传,寒邪已透过表层;故不恶寒反恶热。第一道防线破,重心不在表而在里,体工自起调节作用,放散体温,毛窍开,汗自出,汗出液少,故口渴,是伤寒阳明证之原理。
    若外界空气和暖,与人体体温温度相若,毛窍开阖之作用,在不甚重要之列,伤于寒,寒邪得以深入,体温集表以为抵抗,故发热。毛窍本倾向于开,因热高,故汗自出,寒邪中外层,例当洒淅恶寒,卒以外层抵抗力薄弱,寒邪在表时间甚暂,故恶寒时间甚短,过表入里,重心在里,是为温病之原理。
    伤寒阳明证与温病,同一蹊径,一则寒邪经过太阳,逗留太阳若干日,然后化燥内传入阳明,一则寒邪经过太阳迳入阳明,故温病开始在阳明。
    同是寒伤躯体表层,何以一则逗留于太阳,一则迳入于阳明,则因时令之异六气之殊故也。冬伤于寒,振栗恶寒,发热无汗,其原理已如上述。春为风,其气和煦,肌肤毛窍不如冬令之固密,寒邪中人,兼风化,迳入阳明,发热汗出为春温。假如春月,天气冱寒不去,应暖不暖,至而不至,则肌肤毛窍固密,抵御外界冷空气之能耐,依然存在,则寒伤躯体,格拒于表,恶寒发热无汗,仍属伤寒,假如冬日气候和暖,应寒反暖,未至而至,人体体温与外界空气温度不甚相差,肌肤毛窍,防御外寒,不在重要之列,寒邪中人,迳入阳明为温病,发热汗出者,以病理论之与春混同,故不须另立冬温之名。
    夏日外界空气热,高于人体,肌肤毛窍非但无须抵抗,并且有待于疏泄,故夏月炎热,汗出疏泄以调节体温,是故夏月樊篱尽撤,边防空虚,伤于寒发热汗出,表层无抵抗,些微觉恶寒即发热,是为暑温,其在长夏时令,气候兼湿化,伤于寒而热者曰湿温,病机同暑温。
    读者须知,肌肤毛窍之启闭,所以调节体温,其作用甚敏活,严冬冱寒,毛窍虽闭,若剧劳奔走,体温增高,毛窍遂开,汗出以放散,反之夏月炎热,毛窍虽开,若贪凉过度,毛窍能闭,以拒寒凉,知此原理,则冬月有春温无足奇,夏月有伤寒亦非例外,故暑月发热无汗恶寒,与冬月伤寒同法,冬月发热有汗不恶寒,与春日春温同法。
    是故伤寒温病,恶寒不恶寒,有汗无汗,为病之大关键,其发热则基于第一第二个原理,若湿热与伤暑,相当于《伤寒论》之湿与暍,是夏令之时行病,因湿邪发热,俗混称湿温,发热则基于第三个原理,病理与前绝不相同。详述于下:
    空气含氧气十分之二强,氮气十分之八弱,此外有少许炭酸气,氧气为人体生活所必需,当吸入之时,外面空气达于肺泡中,其中之氧气由微血管送入血液中,同时吸入无用之炭酸气,由肺呼出于外,呼吸不停,保持健康之状态,至夏月空气稀薄,氧气之比例成份亦稀少,从外吸入之氧气量不足,复因气候炎热,汗山多,血液干,体内存积之氧气量亦不足,于是呼吸不利,而感胸闷窒息,呼吸不利,则放温之机能失职,若中暑而热者,体内温度不能放散于外,遂为发热汗多胸闷之状,是为伤暑之病理。
    或曰汗出多,体温当由汗放散,何以汗多仍热,其温不因汗散,曰,夏月为湿令,空气含水份多,体温外散有所窒碍,且汗出既多,血液干,口渴引饮自救,然饮水虽多,因汗多之故,小便仍少,故热既不能因汗散,复不能从小便以排泄,肺脏之呼吸以放散体温,遂居重要位置,乃因氧气不足之故,呼吸不利,以致喘促,体温仍不能向外散放,故发热汗出喘满胸闷,为伤暑证特殊症状,通常热壮无汗者方气喘,如麻黄大小青龙证皆是,惟伤暑证虽有汗而见气喘,其理在是,准以上病理,当炎夏汗多之顷,就凉处休息,即可不病,若苦工劳力,长途行走,足以增进体温,一方面外界之高温,又足以使身体增热,而皮肤之蒸发不利,及呼吸不畅,不能使体温外放,于是病作,审是,温热病理,可以不繁言而解,不过多兼湿邪,病形稍行不同,发热汗多胸闷,与伤暑为同具之症状,其不同之点,伤暑则舌红而润,脉搏虚数,湿热则舌润苔白,脉搏濡软,此其大较也。
    温热之病理与症状,从生理之形能诠解如上,虽未能纤微尽赅,大份已不外此,反观《温病条辨》之解释,无一语不是向壁虚构之谈,其自序凡例中言,是书虽为温病而设,实可羽翼伤寒,伤寒自以仲景为祖,参考诸家著述可也,温病当于是书中乏辨似处究心,直欲与仲景分庭抗礼。又言伤寒论六经,由表入里,由浅及深,须横看,本论论三焦,由上及下,亦由浅及深,须竖看,与伤寒论为对待文字,有一纵一横之妙云云,简直是神昏诂语。(《温热辨惑》)
    柴按:叶派对温热病的分类和命名,是否妥当,有些地方确实值得商榷,如秋燥,就辨证来说,既有温燥,也有凉躁,如果说凉燥可以化热,秋燥就应属温病范畴,则狭义伤寒也不是一寒到底,何必非摒弃于温病范围之外而后可?又如疟疾,就辨证说,既有温疟,也有寒疟。如果因为辨证届热,就可以称为温病,则伤风、痢疾、黄疸、肺胀等病,都有辨证届热者,自然也都可以统隶于温病的范畴,从《温病条辨》来看,叶派确乎是这样做的,此所以造成了温病内容的越来越庞杂。又如风温与冬温,一般认为“发于冬季的风温可称冬温”,则一病二名,病名重叠,也不能令人满意。这些情况,在叶派中人熟视无睹,并不视为缺憾,但章氏则颇为不满,所以他对此提出了批评,并将温病分为六种。分为六种,是否已很妥当,这也来必,但章氏不因循守旧,人云亦云,在温病命名问题上提出己见,进行探索,这种精神是应予肯定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