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读医书贵在精择与汇通

    ——讲于苏州国医学校研究院
    (学习中医)该读的中医书便是《伤寒论》《金匮要略》《巢氏病源》《千金方》《千金翼方》《外台秘要》《圣济总录》这几部大书。金元诸家,也得看看。此外普通内科书不拘一门的,如王肯堂的《六科准绳》、喻嘉言的《医门法律》、张石顽的《医通》、乾隆时的《医宗金鉴》、陆九芝的《世补斋医书》等,也要看一番。不过看这等书,要自己放出眼光来,由我去抉择它,不要跟着他盲从才是。大抵他们说的怎样症状该用怎样药,总有点经验在里面。至于理论,什么“热极生风”、“寒极火化”等等,就不该执信。又医书中文笔愈佳,如喻嘉言等,他的说话尤其容易动人,读者须格外慎重思考。
    鄙人所读中医书,日本人的著作也不少。至于平时的实际治病之运用,有不少也是从日本医书中得来。其中佳者:一是《汉法医典》寥寥只有百余方,却十之七八有效。此书著者野津猛男,本是日本人学成了西医的,一次遇一胃炎呕吐者,用尽西法不应,偶然想起他父祖所用的汉医方,找一个用用,居然大效起来。于是跟一位老年汉医学习,记出这些方来。不过此书用药份量须加重四五倍以上方效,大概日本人饭量浅,故药量也轻。治日本人必须轻,治中国人必须重,这是事实不容改变的。二是《汉药室方函口诀》著者浅田宗伯,为日本最后的著名汉医。书中古方、世方皆有。每方录原书主疗文,附加浅田自己的经验用法。可贵处,便在他的经验用法中。此书原本恐是汉文,我没有买到。买到的乃日人译为和文之本,改了名字叫《浅田宗伯处方全集》。近年有个渡边熙,也是西医醉心汉法的。用浅田书为蓝本,注了些西医病名在上面,也稍加按语,印出来,名《东洋医学处方各论》,小小一册,错字很多,定价却甚贵,中国已有译本,即所谓《汉和处方学津粱》者。然其精要,仍为浅田之原文也。三为《观聚方要补》丹波元简著。丹波氏世代为医,此书本是其先世遗稿,元简为之删补刊行,故日要补。诸方但引原书主疗文,自己不著一字,体例正如徐灵胎之《兰台轨范》。从著作上论,此书较浅田书为高,而实用则浅,田书尤便初学。日本人做学问,肯切实用功,较为质朴,是以可取。
    若要识病,必须再研读西医书。中医病名,各书互异,往时鄙人有一种主张,以为治病只凭证候,不须识病。实际上固有病已治愈而未识其病者(时医臆造之病名,当然不算)。现已觉得此主张不甚妥,识了病有种种便利,识病既确,治疗上亦大有裨益。譬如痢疾,中医但以里急后重,大便不爽为候。苟研究过西医书,则知仅仅里急后重,无发热等全身症状,食饮起居如常者,病不过直肠发炎,无病菌之毒。此时治之,只需黄芩消炎,桔梗、枳实、赤芍等排脓。更视脉舌,或热或湿等各加副药治之,无有不愈。但若全身症状重者,则有细菌为毒。此时白头翁为除痢毒主药;煨葛根为退痢疾发热的主药;黄芩、黄连为消炎主药;枳实、桔梗、赤芍为排脓主药;木香为腹痛主药;油当归可以增阴而助滑肠。此中黄芩、赤芍合甘草、红枣,又本是治下利之黄芩汤。若有副证,加副药治之,痊愈不难。更有一种“小肠性赤痢”,亦可名“伤寒型赤痢”,病灶在小肠上部而不及直肠,故无里急后重之症,甚至有反便秘者。若非验大便中菌,谁也难识为痢疾。染其菌毒所布,发甚重之全身症,疑似伤寒,用对证的伤寒法,始终不能退热,不能减轻病势。鄙人遇有二三例,舌色及脉,不是真伤寒(肠伤寒),而其他疑似之急性热病,又皆在否决之例。其可能者惟小肠性痢疾,于是放胆用痢药治之,病即大瘥。若非读过西医书,只怕无论丹溪、景岳再生,或都办不了。读西医书而识病,有如许便益,故西医的病理,以及简要诊断方法,不可不兼学焉。